週一早上,她表明來意要冷凍卵子,希望能預留「當媽媽」的機會,我告訴她這想法不如「盡快結婚」來得好,她面有難色遲疑數秒後以堅定口吻說:「如果你不願意幫忙,我想直接到美國做試管嬰兒。」我說:「這樣不好吧!生小孩不像養寵物,妳不能剝奪孩子的父愛⋯⋯。」她難過的回答:「我卵巢功能已衰退,如果不凍卵以後就沒機會了⋯⋯。」
我不懂「當媽媽」對她的意義?為何卵巢瀕臨衰竭才想凍卵?「借卵」生子為何不在她的選項裡?太多的堅持令人不解,只知道此刻保留生育力對她非常重要,縱使只有百分之一的機會也要試,這樣的決心激起我的好奇。
她今年39歲,因子宮內膜異位症與肌腺症導致卵巢早衰,最後一次庫存量評估AMH不到1.0,庫存卵子即將見底是她想凍卵的主因,為了更確定這樣的說詞,我做了Double Check,結果AMH 0.77,FSH高達22.1,AFC顯示左右卵巢各兩顆小卵泡,我告訴她能凍的卵子數有限,「盡快結婚」做試管嬰兒是最好的選擇,她說:「其實也想,只是短時間內有困難。」
結婚與「當媽媽」是許多女人一生的夢想,有過一次婚姻的她,渴望找個可以倚靠的男人再婚,才認識半年的男友還談不上可以馬上結婚,原計畫年底的婚期也意外起了變化,二次婚姻對她而言意義重大,但不確定的婚期又令她不安,害怕有一天要結婚卻喪失生育能力,無法對先生與家人交代,擔心因此無法擁抱幸福婚姻,也擔心這輩子無緣擁有小孩,許多的「擔心」導致她如此心急與恐慌。
第一次誘導排卵只有一顆卵泡發育,我趁機說服她轉念,果真有一天沒卵可用,借卵生子是一條好路,要她別把希望全放在一顆卵子,這提議改變不了她的心意,她堅持縱使一顆卵也要拼,且早有冷凍四次的打算,因此我唯一能做的是「全力配合」,如此堅定的態度令我納悶:「擁有小孩」與「等待婚姻」哪件事才是她要的?
對她而言,「凍卵」、「結婚」、與「當媽媽」之間存在著微妙關係,是否能在生育終點前結婚?如果喪失生育力能否被接受?未來的先生可否接受借卵生子?這輩子是否有機會「當媽媽」?許多不確定與無法預期的等待令她「恐懼」,凍結生育力是她能想到的最好方式,也是唯一能讓她心安的良藥,這也是她趕在週一一早來看診的原因。對她,什麼才是最重要的?也許保留生育力勝過能否「當媽媽」,也許「做新娘」比擁有小孩重要,「凍卵」的動機已經模糊,保存的是一份不可言喻的「價值」感,這感覺讓她擁有自信並「遠離威脅」。
當天如期將「一顆」珍貴卵子凍起來,這是我見過最掙扎的狀況,此刻「當媽媽」與「做新娘」的機會都暫時凍結了,封存在另一個未知的世界,那一刻起她遠離了「恐懼」,同時在「現實」世界再度找到希望與自信。
人在恐懼時容易失去理性,避免恐懼最好方式是不讓它發生,克服恐懼的方式則靠轉念。當面對失去的「痛苦」與即將失去的「恐懼」,妳害怕的是哪一個?如果失去已不可免,與其活在「恐懼」中不如先擁抱「痛苦」,痛苦的盡頭有機會遇見「快樂」,換個想法可以走出痛苦,生育能力不一定要與「做新娘」連結,「當媽媽」未必要用自己的卵子,「轉念」才能看見陽光並「遠離恐懼」,這過程需要時間更要敞開心胸(Open mind)。